编者按

习近平总书记三度盛赞陕西作家“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和“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的精神，号召党政干部学习柳青。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安康市作家协会主席张虹对此深有体会，她说“扎根人民，就要老老实实地下去。”

在创作长篇小说《白河纪事》和《出口》时，张虹住进白河县，走访最偏远的农村，深刻感受到了村民生活的艰辛与不易。下面，就跟着小编一起看看她怎么说?

鉴读

白河之缘

我用洋洋24万言记录了白河见闻，其中有一些站在幕后的人，写不进正文里去。但我舍不得他们，只好借此后记，让他们一一登台。

我要记住中厂镇新营村村支书王行为家那坐落在崇山峻岭中的瓦屋——矮矮的、由过去一所学校改造的瓦屋、被菜园子围裹着的瓦屋、散发着浓浓的烟火气的瓦屋、今后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农家的瓦屋啊！一年，或者两年以后，随着城镇化的推进，村支书王行为必定会搬进移民社区。这充满诗意的农家瓦屋终会成为废墟。

沿途木瓜满枝，清幽幽的可爱。陕南的木瓜坚硬如铁，有药用价值，也是造酒的原料。木瓜成熟后香气久远，放在书桌上半年都不坏。我们在可爱的青果的指引下来到他家院子。院边的柑子树、柿子树都挂满果实，鸡冠花开得丰茂，就像西藏的喇嘛头上的帽子。这是丰饶的季节，山里到处花果飘香。来到院子的那一刻，我眼眶发潮。只有山里的农家才有这种让人心动的诗意。我眷恋这种与土地紧密相连的农家生活，担心城镇化过快的步伐，消灭了这种诗意。

村支书的媳妇是壮壮的年轻女人，白而微胖，皮肤里透出健康的光泽，话极少，打过招呼就忙去了。差不多在我们落坐的当儿，饭菜就上桌了。实在饿极了，本来是12点就该吃的午饭，我们因为贪着多看几个地方，耽误到两点。所以，大家顾不得客气，情形是风卷残云。多么香甜啦，农家的土鸡蛋，张林冲特别说明，是山上野跑的鸡下的，格外好吃。大块的瘦腊肉、炖土鸡，本地的黄洋芋、韭菜，所有的菜都香醇可口，加上土产的杆杆酒，好不酣畅淋漓。等到肚子填了些东西，才发现支书家的餐厅妙不可言，窗外的芭蕉绿意葱茏，使人感觉是坐在丛林里进餐，阳光从瓦片的缝隙里射进来，每个人脸上都碎金点点。这时候，主角出场了，在路上不断跟张林冲通电话的村支书王行为回来了。这是一个英俊彪悍的中年汉子，脸上骨骼分明，棱角突出，浓眉毛，大眼睛，且深深的凹陷着，平添一股子浩气。他声音很大，进门一屁股坐下，就嚷嚷着倒酒倒酒。我们不由分说，被他猛灌了几杯。

我盯着他看，仿佛前世有缘。是的，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呢？当然，不可能见过。就是说，一见面我就喜欢这个人了。

上饭的时候，主妇来敬酒。我突然问，你们没出去打过工么？

王行为说去过长春。我是个土鳖，离不开家，出去不久就回来了。

我又问，那么多的人在外边发财，你们不羡慕？

王行为说，不羡慕。只要过得好，钱多钱少不重要。他两个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一脸单纯，满眼笑意。

这是一个多么风趣快乐、多么自信的人啦。

是的，在这深深的山谷，有温馨家园、有良田美属，有心爱的女人，他还要什么呢！假如现下的许多国人懂得这一点，该多好啊！那么，我们就不会这么急于发展，不会这么疯狂的建设，就会多保留一点生活的诗意。

我还要记着在卡子镇药树茶庄的夜晚。那晚，天是那么的黑，群山之间一点灯火，是村支书韩吉祥的妻子在为我们做饭。我们坐在桌边，等着上菜。几个家常菜之后，上来一道圆饼——月亮一般圆，潜着绿丝，大家一尝，齐声说好。陪同我们的美女镇长说，这是土产的韭菜拌了调料腌好，和在面里，做成饼，在油锅里慢慢煎熟。接着的一道饼是面糊里和了土豆丝，同样好吃。我说，一会儿请教一下主人，咱们回家也做这个饼。美女镇长说，就算讨到手艺，你也是做不出来的。这些好吃的饼有三个元素城里没有，一是土韭菜，黄洋芋；二是自己压榨的菜籽油；三是柴火。

我哑然。是的，城里没有这些。城里的蔬菜都是胖大的，食油都是亮晶晶的精炼油，柴火更是绝了迹。

临走前，我们到厨房里感谢女主人。多朴实的女子啊，一个劲说，时间太仓促，饭菜很粗糙。我想，乡村里的女子是多么贤惠。我们本来是拜访韩支书的，支书不在，她完全可以不接待我们。她却这样热情地留我们吃饭，还送上茶庄的秋茶。

……

去宋家镇回来的那天，路过茅坪，阮郁说有个文学朋友卫志强要招待咱们，他是茅坪中学的老师，家在镇子外边的河边上。我说，在家里啊，那多麻烦！阮郁说，不麻烦，他妻贤女孝，最盼望朋友们到他家做客。

民间有句话说，客随主便。主人既然安排了，我也不便多说什么。说话间来到了卫先生家门口。他的家坐落在白石河畔，与茅坪镇遥遥相望，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清静家园。我们登上二楼，首先听见哗哗流淌的河水。大家喧哗道：如果河里涨水，站在阳台上，岂不是可以钓鱼么？卫先生说，就是啊。有年秋天涨水，客人坐定了，我才下杆子钓鱼哩。

不管是夸张还是浪漫的戏谑，坐在客厅里的时候，确实是宾至如归的感觉。他的爱人端上板栗，并说这是他们在山上刚刚打下的。板栗又香又甜又面，是我没有吃过的美味。我问道，这板栗为什么这么好吃啊？卫先生说，新鲜的板栗晒一个太阳，然后放在电饼铛里闷，出来就是这么好吃。我却想，一定是深山里的天然毛栗才有这样的味道。那些城里买来的、经过加工的硕大果实就没有这个味道。随即羡慕他的生活，感叹连连。

卫先生是个激情饱满的人。孩童一般的活泼。讲他童年趣事。讲学校生活的丰富。讲他年轻时一个人主持一座学校，黄昏时坐在山梁上吹奏自制的竹笛；讲他自己动手为学生们做桌椅板凳；讲他带领学生采漆籽、种蘑菇，勤工俭学挣学费；讲他带领30多个学生到一山之隔的湖北卖山货路遇群狼，说得眉飞色舞。我想，这是一个天生的教师，跟着他学习过的学生该是多么幸福。他就算不教给他们学问，只用那乐观的天性影响他们，也是足够。

饭菜是丰盛的，记忆深刻的是那个有鸡有鱼有蛋皮饺有莲菜萝卜的蒸盆子，据说那要文火蒸煮四个小时以上。麂子肉、土刀豆、黄丝菌都是山珍，酒上的竹叶青，古老而又亲切的名酒，让人想到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朴素的年月。

菜香酒浓，围桌夜话，好不温馨。

这晚最有意思的是文化盛宴。饭罢，卫先生在他的书房里为我们弹奏钢琴、演唱民歌。歌声和着白石河的涛声，声声入心，使人陶醉。

再上路，便是静默。我知道大家都在回味刚刚过去的盛宴。夜深沉，公路上几乎没有来往的车辆，车灯打向前方，有种难以描述的空旷寂寞。突然，几天来一直很少说话的司机来师傅轻轻唱起了白河民歌。

来师傅民歌里浓浓的乡土味儿，一下子把我抓住了，我一叠声说好听。不知为什么，同样的歌，有一定年龄、有一定生活阅历的男人，唱出来就格外动人。很可惜，搞非遗保护的人大多不懂得这一点，他们往往让妙龄美女演唱古老的民歌，结果把两者都毁了。歌是心之声，曲是心之韵，没有心灵的参与，怎么能演唱好民歌呢！民歌是怎么产生的？深山老林，黄土高坡，孤独的生活，爱情的向往，歌子是心里飞出的自由鸟，那是带着心音翱翔的。

年初秋特别炎热，很多天都跟盛夏差不多。采访是艰苦的，陪同采访的人更是不好受。因为在我工作的时候，陪同的人无事可干。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县文联主席阮郁不厌其烦的长期陪同与精心安排。他是真正具有文化气度的青年，温文尔雅，却不失果断。他严谨的工作态度，良好的修养，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文联工作人员朗海峡在采访期间跟我成了忘年交。每天清晨，都是她早早来敲我的门扉。我们一起走过长长的斜坡，到一个叫做翠竹园的小饭馆吃玉米粥。我喜欢这简单的早餐：熬得又严又稠的一大碗粥，一碟风味小菜，吃得满头大汗，心满意足。我当然更喜欢小精灵一般的海峡，喜欢她的清纯美丽，也喜欢她的单纯善良。县委宣传部陪同过我的王琛、何杰、银春、小吴，都是单纯可爱的女子，她们的热忱敬业，使我看到白河青年一代良好的工作作风。县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杨宗发是我打交道比较多的青年，他对知识的敬重，对工作的认真负责，以及那种真诚的谦虚令我非常感动。年轻的傅阳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的礼貌周全和谨言慎行，使我受到不少启发。我还要特别感谢来师傅和艾斌，感谢他们的服务，感谢他们所给予我的友情和支持。吉彩部长当然更是要特别感谢。在最为炎热的几天采访里，她一直带病与我一起舟车劳顿，奔波在双河、冷水的各个采访点上，使我感动不已。

有首歌里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相识就是缘分。我将永远记住在白河经历的所有美好，并记住所有帮助我完成工作任务的人。

另有一点需特别说明：在第13章“精神的高地里”，写到卡子镇陈庄村党支部书记韩吉祥和烈士杨承国以及道德模范周祥胜的时候，我引用了县委宣传部提供的资料，在此一并致谢！

张虹

年2月10日夜

（本文为《白河纪事》后记）

张虹，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安康市作家协会主席。著有小说集《黑匣子风景》、《魂断青羊岭》、《天堂鸟》、《都市洪荒》；散文集《回归青草地》、《白云苍狗》、《唱歌的鱼》、《心海拾贝》；诗集《红我的颜色》，年在日本翻译出版。作品曾入选《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中国年度最佳小说短篇卷》、《21世纪年度中篇小说选》等刊物；曾荣获首届吉元文学奖、首届柳青文学奖、第四届特区文学奖等。

值周编辑：王昱

责任编辑：阎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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